Nut

糸工

半分人間:











01




暧昧的黄昏倾泻在列车的轨道上,有些东西被碾碎了,就成了光芒。




逆光下,纤细的手指剪影勾住了另外一个剪影。




那是对面月台发生的事情。




错过的列车不在电子显示板上,下一班要再等个三分钟。




肉身被禁锢在黄线之内,视线也忍不住在某一处停留。




车站广播发出提示,反方向的列车将在一分钟后到达。




有些平静就此被搅乱了。




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以一种亲吻日暮的姿态,贴近了男生的唇。




然后一号线列车闪烁着遗憾的灯光驶进月台,又带走了爱恋。




还有两分钟,李希侃把双手放进了外套口袋,往前走了一步。




垂眼时,脚下正踩着那条订立好的黄线,安全与危险在此刻好像是同一种东西。




下意识地退回所谓的安全区域。




然后,再把视线放回与眼睛同一水平线的远方。




热恋中的女学生已经离开,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却还站在原地。




他似乎在拭擦些什么。




李希侃不由得把眯起眼睛观察他的动作,却没料到他在下一秒抬起头,来了个意料外的对视。




所以李希侃看到了他眼里的错愕和动作。




他用那缠绕过晦涩爱意的指尖抹去刚刚留下的口红痕迹。




随即拿出纸巾,将手中艳丽的黏腻擦去。




而后李希侃越过黄线,走进了人群挤拥的车厢。




他并没有来得及看见纸团划开了黄昏的最后一道伤口,被丢弃在了站台的垃圾桶内。














01




有时候构成空气的成分是尼古丁和一氧化碳。




出版社的作家和李希侃约定的地方是在繁闹街区的十字路口。




是从别的出版社挖来的女作家,写的是畅销文学,要求一贯刻薄且刁钻。




也别无其他,一如大众对她的作品定位,很畅销。




三分钟后李希侃收到微信,来自女作家的定位讯息。




地点变成了一家咖啡馆。




文字变成了一叠厚厚的白纸,纸张的边缘在深秋尤为锋利,只字片语中流露的情绪在这时节却柔软得很。




他不停揭着纸角,草草略过一大段的酸涩情话。




忽而传入耳朵的是杯子碰上桌面的声音,在那只手离开杯挂的同时,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然后顺势地十指相扣。




这时李希侃终于注意到女作家涂了鲜红色的指甲。




相叠的手指终于松开时,另一杯饮料也被放在了桌上。




不是预期中的咖啡,而是布满细小气泡的黑色液体。




所以他终于把目光从文稿挪向高处的水晶挂灯。




长时间盯著文字的眼睛有过一瞬间的失焦,对方的脸从模糊的光晕到清晰的轮廓。




李希侃似乎能听见他轻笑到声音,但是肉眼在那一刻却是无法判断他是否笑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曾见过的。














03




跌落的气温是自然的更迭,骤升的体温偏偏动摇了我。














04




李希侃是回到家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莫名多了两道红肿的细痕。




和很多琐碎的杂事一样,他把这件事归咎于意外。




却又在结痂的那段日子里和毕雯珺见面了。




说来前两次相遇,皆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对于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而言,知道他的名字就足够了。




所有事物都有其运行的轨迹,人类和星体一样忙碌地转动。




擦肩而过,瞬间即逝这种属于世间常态。至于他和毕雯珺这种的,则类似于陨石坠落地球,最坏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这大抵也算得上是命运的一种,命劫。




幸好他没那么热衷于多管闲事,显然对方也并不在意。




所以此刻见到他也能毫不讶异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万幸,世界太平。




“我把稿子落家里了,你急着要的话就等我下班一起去取吧。”




他总是在一点点被告知毕雯珺的事情,没有拒绝的余地,生活中的每一处都是陷阱。




誓如他星期四的下班时间。




誓如他距离车站只有三分钟路程的家。




誓如他现在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在杂乱的桌子上翻找着李希侃需要的资料。




占据了半张茶几的是连着好几期没间断的动漫杂志,上面垫着个玻璃的烟灰缸。还有半卷的纸巾,从桌面延伸到沙发的椅脚。




终于他抽出一个牛皮文件夹给李希侃,然后又拿出一根剥好的棒棒糖。




“你吃这个吗?”




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给递到嘴边,李希侃只能把张开嘴巴放糖果通行。




只是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迟迟不肯松开。




毕雯珺似乎总是将不显露于人前的恶劣特质对准了他,无论是意外或者刻意为之。




李希侃只得离开糖果,恶狠狠地盯了毕雯珺一眼。




结果他却笑着把棒棒糖放到自己的嘴里,只留李希侃一人记住了残存的甜。




纸张蒙上的灰尘纷扬,在微尘与蜉蝣共同沉寂的空间里,李希侃听见了子弹装上枪膛的声音。




太阳被击毙,月亮侥幸存活。














05




在凝济的川流旁,他们用相同的步速走在去饭馆的街道上。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大概是谁也想不到如今能坐在对面一起吃饭。




“我记得那天我点的明明是咖啡。”




李希侃吃了一半就搁下筷子,然后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呢。”




他们之似乎间不存在无关痛痒的话题,但凡再挖深一层,都是见骨的血肉。




毕雯珺撩起了散落的前发,重新戴了帽子,为他争取了五秒的思考时间。




“大概是觉得碳酸饮料比较适合你吧。“




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在脑袋里逐渐拼了起来,李希侃曾在某篇文章看过关于可乐的事情。




可乐在成为汽水之前其实是在药房里出售的药。




不过是一时的麻痺,却被歌颂成万灵药方。














06




便利店外黏满了促销的海报,标语用了通俗加粗的印刷体,紫红的底板明黄的字。




李希侃正透过玻璃间的隙缝看着在付款的毕雯珺。




他在进去之前问了李希侃要不要留下来。李希侃鬼迷心窍,在答应之后才缓过神来。




店内的光源刺眼,收款的职员看起来只有大学生左右的年纪,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时的羞涩清晰可见。




但是这一切毕雯珺都不曾注意到,因为他始终望着站在门外的李希侃。




他像是在说,千万不要逃。




明明被抓住了把柄的人是他,却好似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今天就连马路上的红灯好像特别漫长。




等待的时候,又看见了地上一条条的线。




唯二的选项是越过和停留,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身边的人忽而向左倾了过来,以一种强势的身高差,把脑袋倚靠在李希侃的耳畔。




“快走吧,都绿灯了。”




脑袋里的弦骤然绷断。




原来根本不存在任何选择,从一开始就只能往前走了。














07




白昼所隐没的事物总是在黑夜中肆意张扬。




平日里所见到的毕雯珺是虚假的,他温柔体贴的一面全是包裹着虚情假意。




李希侃第一次感受到和男生亲密紧贴的触感。




亲吻并不只是唇瓣的碰触,非要打乱气息,伸出手抱紧他的脖子,方知此刻对方是唯一浮萍。




李希侃得了空隙,仰头吸气,却被毕雯珺解开了皮带。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握住裤头,毕雯珺却停下动作,只是将他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已经没有任何障碍阻挡李希侃看着毕雯珺,他就那样看着李希侃束手无策,半分好意也没有。




所以李希侃只能自己解开钮扣和拉链,然后拉着毕雯珺的手一路往下移动。




毕雯珺拆开那个盒子时,李希侃的脑袋里浮现店员接过时的羞涩模样,那时毕雯珺却用着赤裸的眼神看着他,生怕他逃离。




他一时羞愤,咬住了毕雯珺的肩膀,溢出的声音细碎,守住了他不能言的情欲。




这样的痛感差点让人以为这就是爱情。




李希侃在确认毕雯珺关上浴室门时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几个小时前还放在茶几上的卷纸已经掉在了沙发的椅角下。




他弯腰拾了起来,借着窗外那块巨型广告牌的灯光,将身上任何带有欢愉的气息拭擦干净。




一切如同十二点钟所发生的事情,在月亮的挟持下绝口不提,只有半个小时后的末班车会如期来临。




所以宁愿做丢弃玻璃鞋的灰姑娘也不愿在日光下堂皇相见。














08




偏生女作家直接把连载的事情交给了毕雯珺。




李希侃和朋友说起这件事倒也没什么保留。




前提是他把这一切包装成出版社的新人作家写的俗烂故事。




“一开始我看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青春纯爱呢。”




“结果最新一章都发展到十八禁不伦了,而且还是最狗血的那种不得不见面的关系。”




最初只是旁观者的你我,谁也没想会有走进故事的一天。




剩下的故事不必一一尽说,但留下的灾祸却也难以一概而论。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故事的走向,直接问作者不就好了吗。”




笨蛋朋友只会一个劲地说没用的话。




这道题果然是无解,正所谓在劫难逃。














09




最后一次约会那天毕雯珺送出了玫瑰。




她把花束凑近自己,然后一脸惋惜。




“就算好好照料也活不长呢。”




微卷的长发被鲜红的花瓣缠绕。




这是她与毕雯珺来往过的女人中最为不同的地方。




作家纤细而丰盈的内心最为致命。




毕雯珺送她回家,她知道他再也不会上楼,也不会亲吻她的脸颊。




她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掂起脚来拥抱他。




聪明如斯,她相信毕雯珺不会拒绝。




那么漠然的人也有阿喀琉斯之踵,甚至为此有求于她。




所以这个敏锐的女孩连那句“我不爱你了”也要由她说出口。




我爱你本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也是唯一的真相。














10




他们把见面的地点约在车站前的行人天桥上。




行人每一次经过时带来的风都显得李希侃为了耍帅穿的破洞牛仔裤十分愚蠢。




人类的个人主义早就扩散到连季节也有明显的喜恶。




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是春天啊。




冬天就不行,因为太冷了,牵手都会被冻到。




说到底其实就是偏见。




就在李希侃那么想着的时候,毕雯珺打来了电话。




他问,你在哪里啊。




李希侃当然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只能一边把手机贴近耳朵,一边往前走。




又或者是在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在人潮海海中,而你唯独看见了我。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冬天也就合情合理。




所以冬天的恋爱不行呢,凝结的瞬间终归会被日光消磨殆尽。




最后还是去了毕雯珺家里。




算不上是什么意外的展开,他的示好太过熟练。




李希侃想起了他过往的种种前科,却选择了忽略,只当是自己过分心软。




也许李希侃只是为了偿还,还了那个时候遇见毕雯珺的错。




当初是真的是连一眼也不该看的。




可是那个人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们在沙发的角落接吻,潦草带过了初冬的寒意。




情欲是固体而有温度的,且寄托于跌宕的身躯。




云朵要亲吻海面的唯一途径是变成雨,爱恋可能就是要把自己肢解出一部分来的危险行为。




李希侃忽而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所勒住,他曾在镜子上看见那个深红色的圈。




早已是支离破碎了,无法抽身离去。




毕雯珺在书架上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却被李希侃先一步拿走了他手上的烟。




唇上渗出的血丝是刚刚撕咬过的痕迹,然后被李希侃印在了烟嘴上。




他把烟还给了毕雯珺。




只有在这个时候,那时常箍紧他脖子的圈才有松懈的迹象。














11




期限大概是表达矛盾的最大佐证。




流动的时间和不变的限期。




文章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近期总该有个结局了。




所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和日历上所有的日子一样平凡。下面写着一行小字,诸事皆宜。




李希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停按着遥控上的钮。




他现在坐着的位置,底下是否曾经流淌过两个人的痕迹。




屏幕不断切换,各种各样的画面出现了个遍。




毕雯珺喊了他几声,无论如何都听不见。低头才发现自己按的是加大声量的按钮。




所以电视直接被毕雯珺关掉了。反正一开始就是心不在焉地看。




结束之后毕雯珺查看了手机的讯息,李希侃转身穿起他的毛衣,光着脚走过云石地板,背影和无数次的夜晚一样重叠在一起。




他从厨房里捧了杯水回来,摇摇晃晃地装满了月色。




大一码的毛衣盖过指尖,连红色的痕也被一并掩埋。




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有了吧。




“连载已经结束了。”




颈项上的红色圈依然紧勒,李希侃极擅长自欺欺人。














12




意识在荒芜沙漠,记忆里你的每一寸眼神都是在审度我,和我贫瘠的爱意。














13




愚昧和虚无堆满了房间,欲求而不得。




这不是事后的贤者时间,畢雯珺很清楚。




也不是投进了外太空的尘埃,在宇宙中发不出半点声音。




毕雯珺在那些书与书中间的空隙取出了那个烟盒。




对面楼顶的广告看板不久前换了新的,而烟上的唇印不再鲜红。




才没有所谓的从头开始这种说法,只因神明也热爱看人间闹剧。




他趴在栏杆上点燃了李希侃留下的最后一根烟草。




灰烬可能会落到楼下租户的花盆里,也许还会落在李希侃刚刚回去的路上。




闭上眼才能毫无顾忌地看着他。或隔岸,或近在咫尺。




他想,李希侃在这里漏下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得回来取走。




烟雾化作红色的线缠绕着他的手腕。




只是那根烟,燃尽了便没有。














14




终是要再见的。






















*




最后那句话无论怎么理解都好














关于标题:




合起来是红(肯定都发现了)




糸表达被束缚的处境




当然啦 赤色本来就是很有趣意象














bk之间的命运感大概是最吸引我的地方了




不是生命中的必然性 而是每个人在成长中不可求的那种意外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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